芥川龙之介:那永恒的“恍惚的不安”
来源:萧晓红 时间:2015-12-7 14:48:34

对于世人来说,文学不是那么好遗忘的。对于文学来说,芥川龙之介亦不是那么好遗忘的。

在世界文学殿堂里,芥川龙之介享有“短篇王”的称誉。对于全心躬耕的短篇小说领域,他天纵英才,当仁不让地奉献了诸多深具独创性的传世佳作,如《罗生门》《竹林中》等。

在日本,最尚才情且挑剔与刻薄的同胞也能慷慨付之以“鬼才”之美称,拥之以国民作家的待遇。作为大正文化时期的杰出作家,芥川龙之介的短篇小说无人能出其右,好些篇目一直以来都被选入中小学语文教材,如《蜘蛛之丝》《橘子》等,成为了语言及文学教育的范本。人们还将他与著名作家夏目漱石、森欧外比肩,誉之以“日本短篇小说三剑客”的尊称。

在中国,现在的人们可能更多会知道世界电影佳作《罗生门》及著名导演黑泽明。殊不知,正是芥川龙之介,才成就了黑泽明,才成就了日本电影。日本电影也是从这里,才正式走向世界的。被誉为世界十大最佳影片之一的《罗生门》,就是改编自芥川龙之介的短篇巨作——《罗生门》和《竹林中》。可以说,没有小说《罗生门》与《竹林中》,就不会有电影《罗生门》;没有芥川龙之介,就不会有黑泽明现在的辉煌;没有芥川龙之介和他的开创性佳作,日本电影或许还在黑暗中徘徊,还在走向世界的路上。当然,芥川龙之介在民国前后的中国,是引起过巨大关注的。很多文学名家都被他耀眼的才华所吸引,相继翻译过他的作品,如鲁迅、楼适宜等。他的名篇《罗生门》《竹林中》《蜘蛛之丝》及《地狱变》等,在当时的中国文学界也是尽享赞誉的。

如果说芥川龙之介对这个世界,对这个世界之上的人们尚且留有遗憾的话,那就在于,他对世界和人们的爱,远远不如这个世界,不如这个世界之上人们对他的爱深厚与久远。他让生命牢牢掌控在自己强大的意志手中,仅以三十五岁的生年、十一年多的创作,留给世间的除了一百四十九个短篇及不少其他文类,还有就是他那永恒的“恍惚的不安”。人们总是要想,如果他对自己手下留情,不是过早地自行中断生命的流程,他还可以成就多少个黑泽明,为日本文学及电影创造多少佳作。

想当年,他在文坛才刚露面,就锐气逼人。夏目漱石激励他,有了十个《罗生门》,你就会成气候了。其实,作为作家,有了《罗生门》及《竹林中》这样的杰作,就足以傲然于世了。然而,正如鲁迅先生所总结的,芥川龙之介小说的全部意味就是希望过后的不安以及正在进行中的不安,人们不难发现这样一个事实:天资聪颖、内心敏锐、博闻强记、于事多思的芥川龙之介,他的人生也是由永恒的“恍惚的不安”而连缀与推动的。

纵然才情出众,芥川龙之介从不恃才傲物。对于他钟情的短篇小说创作,他拒绝重复,重复自己或重复他人都是他所不欲的。其次,他拒绝平庸,力求情思独具,文辞简约而丰润,结构严整而精美。他被一条创新的狗追逐着,永无静止。他对题材的选取及运用也是独辟蹊径,也可以窥到他不断探索与出新的自觉意识与恒在追求。他的题材领域大概说来有两类:前期主要是历史题材,代表作除了前述的《罗生门》《竹林中》,还有《鼻子》《阿富的贞操》《秋山图》等,后期主要是现实题材,代表作有《橘子》《傻子的一生》等。无论是历史题材还是现实题材,他的作品从来不用担心有重复自己的嫌疑,原创是他的写作哲学,从未松懈。《罗生门》在人性善恶界限的探讨与转换的揭示中,达到了臻真的境界,无人能超越。在《竹林中》,他以人物分立叙述的文体及语体探索,对人性的利己主义特点进行了一目了然又鞭辟入里的复原与呈现。这两个篇目所确立的高峰,也是短篇小说创作史上的高峰,具有范本的引领作用,让人景仰却无从超越。在我看来,芥川龙之介“恍惚的不安”与这两座高峰的无可逾越不无关系。

芥川龙之介“恍惚的不安”的永恒性还在于他对现世与人性的失望,乃至绝望。他的小说无论是历史题材还是现实题材,多的是对现代人精神窘境及灵魂卑劣质地的状写与悲叹,如《地狱变》《蜘蛛之丝》等;还有就是对人类苦闷与绝望的精神世界的关注与描塑,文风往往沉郁而悲凉,如《傻子的一生》等。《橘子》算是例外了,它是芥川龙之介小说里仅有的富含亮色与生机的作品了,像是“芥川龙之介阴暗天空中的一道彩虹”。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或许,正是那“恍惚的不安”成就了天才的芥川龙之介,让他在夏花般短暂的灿烂里留下如许佳作。他对生命的自我了断,也是因为之“恍惚的不安”的无可克服,并最终把他劫持了,吞噬了。“恍惚的不安”或许是芥川龙之介留在世间的一个问号。

芥川龙之介并未远去!芥川龙之介文学奖还在以最为贴切的方式纪念他,以他的名义在召唤日本文学青年的崛起,召唤日本文学的辉煌。